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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四章 公主战群雄

  再瞧那青衣少年的武功,却完全与欧阳天矫大异其趣,若以“花拳绣腿”四宇来形容于她,正是再也恰当不过。

  一时望去,但见满台俱是青衣少年的身影、掌影。

  她身法之轻灵,固是惊人,举手投足间姿态之曼妙,更如仙子凌被,轻歌妙舞,手挥五弦,目送飞鸿,绝不带半分凶霸气,直瞧得豪杰一个个眼花缭乱,目定口呆,连采声都忘了发出。

  最妙的是,千百豪杰,包括一木大师,丁老夫人等在内,直到此刻,还无一人能瞧出这少年招式的变化,这少年拳风掌影,直似已化做满天花雨,统纷而落。

  一木大师叹道:“老僧在江湖行走已有五十年,却还未曾瞧见过如此花俏好看的掌法,也从未瞧见如此聪慧的女子。”

  丁老夫人道:“大师怎知她聪慧过人,老身有所不解。”

  一木大师道:“夫人请看,她这掌使出,乍看虽然华而不实,但仔细一瞧,章法却丝毫不乱,只是变幻无方而已,变化如此繁复的掌法,若是换了智慧不高的人,连瞧都已瞧晕了,又怎能学得会?”

 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,道:“只望她聪明英被聪明误了。”

  这番话宝玉自又听得清清楚楚,他心中更是感概良多,只因小公主的聪明与智慧,他比谁都清楚。

  青衣小帽的少年,正是小公主。

  小公主突然现身,突然出手,五行魔宫一向只在暗中施展奸谋,如今怎地也露像了?本令宝玉惊异万分。

  但他心念数转,便已恍然大悟。

  五行魔宫昔日只在暗中搞鬼,为的只是要江湖中人疑神疑鬼,自相残杀,为的只是要方宝玉无路可走。

  自然,他们还怕自已露面之后,纵能执武林之中耳,但白衣人重来之日,五行魔官便得首当其冲。

  如今江湖已乱,死的人已有不少,七大子弟已死伤殆尽——白衣人是否重来,犹末可知,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他们以为方宝玉已死了此时此刻,所有的顾忌。既已都不存在,他们还不露面,更待何时,在这混乱之中,他们轻易的便可掌握大局,这良机他们怎会错过?

  宝玉转目四望,但是经过方才一番动乱之后,站在人丛中最前面的几个人,地位已自变换了。

  方才站在人丛最前面的几人,本是锦衣华服,本在不住指点谈笑,如今却已换作了几个满身黑衣,头戴毡笠的大汉。

  尤其当先一人,虽然路毡笠戴得紧压在眉际,但一双火也似的目光,却仍不时要偷偷向台上窥望。

  宝玉瞧得清楚,此人竞赫然正是那火魔鬼——他那双火也似的妖异目光,宝玉永生再也不会忘记。

  五行魔宫中人,终于也混入泰山来了,有这些人出规,此后将会发生什么惊人的变故,宝王实是难以预测,也不敢预测。

  他只觉自己胸中热血,已渐沸腾……

  方宝玉竞直到此刻,还不敢出手。

  只因他深知天下群豪,都早巳将他当作灭绝人性的凶手,但若一现身,众情本已激奋,再加以真正的凶手在旁鼓动,那时便说不定要乱刀齐下,他武功纵高,也不能抵挡——他岂非死也难以暝目。

  是以他纵然热血已沸腾,也只有强自忍住。

  只见小公主瞬息之间,又已攻出数十掌之多。

  仍无论她招式变化多么复杂,欧阳天矫却仍是以不变应万变,一招—式,仍然使得既干净,又清楚。

  只见他眼帘半垂,诚心正意,身手虽未停顿,面容看来却宛如老僧入定一般,对四面攻来的那天花乱坠般的招式,竟是连瞧都不瞧上一眼,只是听风辨位,破招拆招——这挑李满门的武林高手,不但功力深厚,经验、见识,亦自不凡,他深知自己若是去瞧对方的招式,便难免为之目眩,自己的招式也难免要乱了。

  ‘木大师额首叹道:“善哉善哉,欧阳施主果非误人子弟之辈,这女子武功虽奇妙,要想取胜,却也困难得很。”只听四面一阵阵欢呼,只要欧阳天矫一招攻击;四面便必定有人为他喝采、助威,想来他门下弟子前来观战的,必有不少。

  宝玉凝神而观,越瞧越是惊奇。

  他惊奇的倒不是欧阳天矫武功之强,而是小公主武功之弱,他心中动念,不禁暗忖道:小公主此时骤然现身,而且激战四人,她武功若无超人之处,怎敢如此?但此刻她却连欧阳天矫一人也难以取胜,这样的武功,五行魔宫怎会放心让她出手?莫非她暗中另有仗恃不成?“

  一念至此,他瞧的不禁更是仔细。

  但见小公主动手之间,身子渐渐向台的后半部移动,不再转向前方,欧阳天矫自也一步步逼了过去。

  他两人身形展动的范围,便渐渐缩小,渐渐离宝玉更近,宝玉对这两人每一出手,也瞧得更是清楚。

  突然小公主脚下似是滑了一滑,脚步立时乱了一乱,手上的招式,也随即露出了个空门。

  这空门虽然瞬即被她补上,但欧阳天矫是何等人物,又怎会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轻轻错过?

 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息之间,欧阳天矫铁掌已向那空门插入,这一掌实是再也不致失手。这危机台下群豪虽未瞧见,宝玉却瞧了个清楚。

  他大惊,方要喝出“不好”两字。

  哪知小公主娇躯突然一扭,已到了欧阳天矫身后,只是她这一扭虽然些勉强,在这种部位下,任何人也难递招出手,欧阳天矫自然算准了此点,是以也未吃掠,雄腰半旋,挥掌逼击,衣袖惧都飞卷而起,声势更是惊人!

  又谁知小公主在此情况下虽不能递招出手,袖中却突然有一条银线,飞射而出,不偏不倚,恰巧穿入了欧阳天矫飞卷起的衣袖。

  欧阳天矫身子一震,面容骤变,铁掌自也不能拍出。

  小公主便乘着这一瞬间,扭转身子,轻叱道:“去吧!”玉手轻挥处,欧阳天矫已猛吼着扑地跌倒!

  小公主袖中银线飞出时,欧阳天矫魁伟的身子,恰巧挡住了群豪的视线,银光一闪而没,群豪谁也没有瞧见。

  在群豪眼中看来,正像是小公主在绝不可能发招的地位中,发出了一招,如此诡秘的身法,自使得人人为之大惊失色。

  何况,自小公主袖中飞出的暗器,竟是一串水珠,水珠穿入欧阳天矫的衣袖,立刻消失,他连衣衫都无损伤,群豪纵然有人疑心,也绝不会在欧阳天矫身上寻出被暗器所伤的迹象,那么,又有谁敢说小公主在暗中做了手脚?

  这恶毒的手段,本使得天衣无缝,巧妙异常,又怎知人算不如天算,却偏偏台后还有个目光敏锐的方宝玉,却偏偏要方宝五瞧破她的奸谋!

  大乱又起,梅谦等人都不禁为之耸然失色。

  一木大师喃喃叹道:“高招,高招,我老和尚只怕眼睛已快瞎了,怎地连人家这一招是如何使的都瞧它不出?”

  丁老夫人叹道:“我只觉这一招有些森森鬼气。”

  一木大师道:“不错,此招的确不似人类所能使出的。”

  宝玉痴痴地站在那里,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。

  小公主方才所使的诡计,普天之下,显然只有他一人知道,他如今是否该出面将之揭破?

  此时此刻,他敢出面么?他能出面么?他又是否忍心对他心目中最最挚爱的女子,如此无情。

  已有几条大汉,将欧阳天矫尸身抬了下来。

  还有人在宝玉身边叹道:“好厉害,好厉害,瞧他手只轻轻一挥,这么大的英雄欧阳天矫,居然连一丝气都没有了。”

  要知这些人虽也站在台后,但却被小公主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视线,只有宝玉所站的角度,才能瞧见那一闪银光。

  何况这些粗汉们纵然瞧见,未必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纵然知道,也未必敢多事说出口来。

  更何况他们纵然要说,只伯一个宇还未说出时,嘴已被封死——这仿佛全属天意,天意定是要宝玉来揭破小公主的阴谋毒手。

  人们的惊叹,传人宝玉的耳里,宝玉心中更是充满了酸苦,此刻他处境之艰难,除了他自己之外,又有谁能想象?

  只听得小公主得意的笑声又自台上传了下来。

  她格格笑道:“我早就劝你们—齐上来,你们何苦定要一个个地前来送死……公孙红、梅谦、蒋笑民,你们还是一齐来吧,还等什么?”

  她话虽说得更狂,但此刻已无一人再敢轻视取笑她,公孙红、梅嫌、蒋笑民三人,也都不再抢着出手。

  小公主笑道:“来呀!难道你们已不敢出手了么?”

  蒋笑民、梅嫌,剑眉轩动,双双抢出,但他两人脚步方动,一人已有一条手臂被公孙红拉住。

  梅谦沉声道:“你我三人,谁出手都是一样。”

  蒋笑民接口道:“正是如此,兄台还是让小弟出手的好。”

  公孙红微微一笑,道:“此人招式诡秘,花样百出,而你我三人间,却以我的花样多些,两位自当让我出手的。”

  梅谦、蒋笑民对望一眼,各各退后半步。

  公孙红身形便自这两人间穿了出去,飞身窜到小公主面前,反手拔下了腰畔的“天龙棍”,沉声道:“阁下还不亮兵刃?”

  小公主晒然笑道:“和你们这些人动手,还用得着兵刃么?”

  公孙红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既是如此……”

  小公主大笑道:“既是如此,动手就是,罗嗦个什么?”身形一闪,已到公孙红背后,纤手十指,直划公孙红脊椎要穴。

  她身法之快,当真有如鬼魅。

  公孙红竞不回身,直到她双掌惧已挥出,脚下猛然向前跨了一步,这一步跨得更是恰到好处,恰巧使小公主十指俱都落空。

  小公主轻叱一声,道:“好,瞧你回不回头?”

  身形进逼,双掌再挥。

  公孙红仍不回头,脚下再踏一步,招式又都落空。但这时他身子已到了擂台边沿,再难前行。

  小公主大喝道:“不回头就拿命来!”

  喝声之中,十指并起,竞以双撞掌之力,向前拍去。

  公孙红竟然还是不回头,竟然又是一步,向前跨出——群豪忍不住失声惊呼,眼见他已将跌下擂台。

 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,他掌中天龙棍,突然向台边一点,只听“笃”的一声,他魁伟的身子,已凌空例翻而起,掠到小公主身后,天龙棍幻起一片棍影,风声激荡,棍影如山,当头向小公主压了下去。

  四面的惊呼,立刻变为喝采!

  小公主左、右、后方之去路,惧已被那如山的棍影封死,只有向前闪避,但见她身形窜出,于是眼见也要跌下擂台。

  哪知她身子虽然斜斜向前倒下,双足却紧紧钉在擂台上,整个人就像是根标枪似的,斜插在擂台边缘。

  如山棍影击下,落空!

  小公主腰肢一挺,身子一翻,竞凌空自刚刚落下的棍影上翻了过去,那身形之灵巧,且不说它,姿态之美,更美得寻不出丝毫理疵、破残,实已达到了群豪中生梦寐以求的轻功完美之境。

  果声连续者,却已是为小公主发出来的——在武功与艺术的领域中,人们常易忽视敌我的限界,而为对方喝采。

  刹时之间,两人都已展动起身法,两人俱是灵便兔脱,以快打快,这景象又与方才一战大不相同。

  但见两条人影兔起鹊落,天矫变化,身法之灵巧美妙,招式之奇诡花俏,样样都令人叹为观止。

  于是采声也一声连着一声,几乎从未间断,泰山之会数十场连续的大战中,实以这一场最为惊心悦目!

  丁老夫人叹道:“老身本以为公孙大侠之武功乃是以硬功见长,哪知他软功的火候,竞犹在硬功之上。”

  她的赞赏,也正是群豪惊叹之处,群豪本来实难梦想得到,公孙红如此魁伟的身形,也能使得出这般灵巧的身法。

  这时公孙红“天龙棍”上所激荡起的风声,已越来越见强烈、、沉重,小公主身形已渐渐不能游走自如。

  了老夫人长长松了口气,道:“这一场只怕是公孙大侠胜了。”

  一木大师面容凝重,道:“只怕未必。”

 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,顿首叹道:“不错,只怕未必……这位姑娘的招式,有时的确伸出鬼没,令人难以防范,也难以预料。”

  说话之间,小公主身形又渐渐向后退了过去,她似是被公孙红强烈的棍风所逼,不得不局促于一角。

  公孙红目光电闪,容光焕发,斗志之旺盛,已近顶点,体内的潜力,也似已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
  只见他每一招施展出来,俱是攻守兼备的妙着——不但攻势的凌厉,令人惊心,攻守的严密,更是令人无懈可击。

  想是他有了方才欧阳天矫的前车之鉴,已不敢有丝毫疏忽,丝毫大意,他已立下必胜之心,万万不容自己落败。

  这实已接近天下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与入动手的颠峰状态,公孙红在此等状态之下,别人实无法想像他会落败。蒋笑民叹道:“只怕不会再有十招了。”

  梅谦沉声道:“最多十招。”

  就连丁老夫人与一木大师,此刻也确定了信心,只因他们委实看不出小公主能有什么方法,能一招便将公孙红击败。

  只因这已是武功所难以达到的极限。

  但此刻,方宝玉一颗心却已几乎要跳出腔子。

  他判断出小公主身上所带的暗器绝不止一种,而且每一种都必定有它独特的恶毒之处。

  他知道小公主若凭武功,虽绝难将公孙红击败,但加上她的狡计,再加上她那些江湖罕睹,凶险恶毒的暗器,公孙红防守得纵然无懈可击,也难免要遭她的毒手——眼看便要遭她的毒手。

  他怎忍眼看这侠义、热肠而正直的铁汉惨遭毒手?他怎忍眼看着这样的惨案继续发生下去?

  但他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,又怎能出手阻止?

  何况,他出手之后,是否能阻止还未可知,他只怕他自己出手,只不过徒然牺牲了自己而已。

  他的心在痛苦与矛盾中交战着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月色虽更皎洁,但星群已落,黎明已不远了。

  皎洁的月色,映着小公主的目光——在这一瞬间,宝玉突然发现她双目中己充满了多变的狡黠,与乖庚的杀机,这显然已是她要骤下毒手的时刻到了——她右掌疾挥而出,春葱玉指,微张如抓,她似已情急,竞要以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,去夺那力可裂石的天龙棍。

  公孙红厉吨一声,天龙棍疾迎上去,他旋动着手腕,那天龙棍便像钻子般向小公主手掌钻了过去。

  小公主手掌如被雷陋,惊呼着缩入衣袖。

  群豪不禁欢声大动——她此番右掌已被天龙棍所伤,哪里还有望取胜——右掌本是作战的主力。

  但宝玉却瞧得清楚,她手掌甚至根本未曾触及天龙棍,她如此装作,只是为了要将手掌缩入衣袖,也好教公孙红不再防备她这只右手——那追魂夺命的暗器,自然便要从这只右手中发出来了。

  皎洁的月色,照满擂台,小公主身形已移向公孙红之后——在这一瞬间,宝玉突然发现,小公主衣袖中有银光一闪。暗器已将出手。小公主手掌已抬起。

  在这一瞬间,宝玉突然将自身的安危利害,成败得失全部忘记,心里只记得不能让这暗器出手,不能让这惨剧再在他眼前发生,不能让公孙红死于非命,他心中热血,已怒涛般澎湃而起——小公主左掌疾点公孙红右胁。

  这一指去势劲急,奇诡无方,竟是自公孙红棍影中穿过去的,无论如何,这都要算做绝顶的妙着。

  公孙红口中轻叱道:“好!”全神都已贯注在这一招上,却末发现小公主那只立将取他性命的右手,已有了动作。

  她衣袖遮掩了她手掌的动作,公孙红魁伟的身形,又挡住了她整只衣袖,她衣袖飘飘,轻轻挥起。

  方宝玉身形,突然箭一般窜上台去,窜到小公主与公孙红两人身子之间,双掌左右挥出。

  公孙红方自变招,不知怎地,掌中天龙棍已被人抓住,接着,他只觉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,自棍上传了过来,他身子被这股力量一撞,竟再也站立不稳,跟跪退后,噗地跌倒小公主眼见自己毒手已将得逞,右臂突然一麻,无力地垂下,接着,拂中她左臂的手掌,已自她胸前横掠而过。

  几乎在同一刹那间,她右肘已被抓住,亦自垂下。

  只听她衣领中似是发出“哄”的一声微响,竟仿佛有一般热流,自她衣袖中狂涌而出。这股热流亦是有声无形,但“哄”的一声微响过后,擂台木板上,立刻便似有青蓝色的火苗一闪。

  那坚固的木板,竞立时被烧焦了一片,这是何等惊人的火力!这又是何等恶毒的暗器!

  原来小公主手中发出的,竟是一般火焰——火焰在平常乃是红色,旺炽时变为青色,到了最最炽热强烈的,便什么颜色也没有了。

  这白热的火焰,本是射向公孙红面门的,公孙红只要沾着一点,双目首先就要被烧瞎。

  那时小公主右掌必定要跟着击出,必定会击在他面目之上,她手掌虽然美如春葱,但也必已足够击毁他的面目。

  他面目被击毁后,自也必定再无被人暗算的痕迹留下,这手段的恶毒,又岂是别人所能想像。

  人影上台,公孙红倒地,小公主被制,火苗一闪——。

  这些事端的像是在同一刹那间发生的,群豪眼睛纵然瞧见了,但心里却还未曾来得及去想。

  就连丁老夫人、一本大师、梅谦、蒋笑民等人,却也不禁被惊得呆住,愕然不知所措。

  这变故本已惊人,方宝玉武功更是惊人,掌中“天龙棍”号称当代第一的公孙红,竞在一招间便被击倒。

  又有谁能想到擂台后抬尸大汉中,竞有如此绝顶高手?

  小公主又惊又怒,又犯了千金小姐的脾气,也不管对方武功高出她甚多,也不管自己还在别人掌握中,便破口骂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敢来……”

  方自骂出一旬,突然瞧见方宝玉的面容,骇极之下,再也忍不住放声惊呼出来,惊呼着道:“原来是你!”

  火魔神与他门下本已施展身形,要待冲上台去,听得这声惊呼,脚步不由得为之一顿,叱道:“是谁?”

  小公主颤声道:“他……他还未死!他是……”

  宝玉出手如风,掩住了她的嘴。

  但这时播济城、石不为、莫不屈、火魔神、丁老夫人、万子良、金祖林,以及牛铁娃……这些与宝玉相识之人,却都已自小公主这句话中,猜出他是谁来,不由得纷纷大呼道:“方宝玉!是方宝玉!”

  方宝玉这三个宇一经喝出,当真比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更令人吃惊,这三个字仿佛正象征着一切罪恶、流血、神秘、激动、兴奋、传奇之事,这三个字里实有一种激动人心的魔力!

  整个山坪又复大乱起来,后面的人呼喝着要冲上前去,要瞧瞧这一身充满了传奇的神秘人物。

  前面的人却被他那己被渲染成恶魔般的声名所惊,口中虽也在大声惊呼,一时却不敢接近于他。

  争吵、呼喝、冲撞……已使这山坪上的骚动,达到颠峰。

  石不为突然振吭大喝道:“好恶贼,你毒手杀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叔伯们,还敢在此现身?难道你当真以为普天之下,已无人制得使你么?”

  从来借语如金的石不为,此刻想已激愤异常,竞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,不但语声如金声振玉,而且语中正也满含煽动之力。

  群豪果然纷纷大喝道:“对!咱们可不能再让这恶贼活在世上,朋友们,上呀!咱们今日就将方宝玉乱刀分尸在这里!”

  呼声中,已有人冲上前去。

  忽然,一声惊呼,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,身子离地飞起——他并非自己飞起,却是被人抛出来的。

  牛铁娃铁塔般的身子,已站在擂台前,怒喝通:“谁敢动成大哥一根手指,铣娃将他的蛋黄都摔出来!”喝声中出手如风,又有两个人被他掷了出来。

  石不为厉声赐道:“铁娃,你怎地还耍助这恶贼?”

  铁娃吼道:“谁敢说我大哥是恶贼?你……你才是……”他究竟不敢出口反骂石不为,大喝一声,左右双手齐出,抓住了两个人的衣襟,将两人迎面一撞,两个人惧都倒了下去,他竞将这口气出在别人身上了。

  石不为怒喝道:“铁娃,你疯了么?你莫非忘了他做的那些事?”

  铁娃大叫道:“不管他做了什么事,他是我的大哥,他……他绝不是坏人。”倒在地上的两人,眼见已耍被人践踏而死。

  铁娃奋起神力,向前一推,前奔的人,竞被推得一连串向后踉跄退出,被铁娃推倒的两人,便又被铁娃扶了起来。

  就在这骚动大乱之时,宝玉已出手点了小公主左、右双臂的穴道,小公主顿足大骂道:“你这小贼,你不帮我反帮别人?你忘了爹爹怎样对你?”飞起一腿,向宝玉踢了过去。

  仅她一脚方自踢出,腿上的穴道,也被宝玉点了。

  公孙红早已站起,瞧了瞧台下骚动的人群,瞧了瞧宝玉,显然已是左右为难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  这时火魔神与他手下的神秘黑衣大汉们,已冲上擂台,若非顾忌宝玉身旁的小公主,只怕早已施出火器。

  而铁娃也究竟挡不住汹涌的人潮,已有数个人自他身旁冲过,跃上擂台,抽出兵刃,奔向宝玉。

  火魔神与他们虽然敌对,但此刻却是同仇敌忾,两方面都一心要将宝玉置之死地,宝玉纵然绝艺无双,又怎能抵挡得住这些人的乱刀齐下,眼见这不世出的奇才少年,已再一次面临危机,而这一次,他实已难逃毒手!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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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不屈拉着石不为的手臂,满面俱是激动之色,颤声道:“完了……完了……宝儿他……他……”

  石不为冷冷道:“如此恶徒,正是人人得而诛之,大哥莫非还为他可惜不成?”

  莫不屈讷讷道:“但……但这样就眼看他死了,我委实于心不忍,咱们……咱们好歹也得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才是。”

  石不为目光盯着方宝玉,冷冷道:“这说话的机会,是万万不能给他的。”

  莫不屈道: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

  石不为摇了摇头,不作回答。

  这时他两人已被人群冲摔到擂台下,四面呼喝呐喊的人虽不少,但真的要冲上去与宝玉动手的却不多。

  石不为振臂大呼道:“还等什么?杀呀……杀……”

  平时冷如坚石的石不为,今日不但话说得比往日一个月都多,而且情绪之激动,更是从来未见。

  其实他这呼喝已届多余,他呼声还未发出,群豪中已有四五个冲上前去,鬼头刀、精钢剑、链子枪、双花刀……四五件兵刃,一齐向方宝玉砍了过去,有的兵刃在半途互撞,发出一声声震耳的声响。

  公孙红似乎要为方宝玉挡上一挡,但微一迟疑后,终未出手,反而叹息着远远避了开去。

  方宝玉眼见刀光砍来,若是出手抵挡还击,对方势必要有人倒地不起,群豪中已如此激动,再见有人流血,那必将有如火上加油,必定有更多曲鬼头刀、精钢剑、链子枪要向宝玉砍来。

  但方宝玉若是不敢抵挡还击,只是闪身躲避,那千百件兵刃,也势必要接踵而来,他又能闪避到何时?

  总之,他还击也好,不还击也好,只要他停留在这擂台上,迟早总会被这乱刀所为肉泥!

  擂台后还有一片空地,空地上有几口棺材,那些抬尸的大汉们,战栗着站在棺旁,再后面,便是千丈绝壑。

  就在这刹那间,宝宝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:“方宝玉,逃吧!往绝壑中跳下去,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,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,还不逃,等死么?”

  但同时,他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向他大声叱咤:“方宝玉,你万万不能逃的,你今日逃了,纵能不死,但那时你便真的不能在世间立足了,你苟延偷生,岂非生不如死!

  “方宝玉!做个男子汉,挺起胸来,只要你还未失去你的头脑,无论任何困难,你能克服的,世上本无不能克服的困难,更无不能渡过的危机,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在心,切切不可忘记。”

  但此时此刻,这样的生死危机,又有谁能渡过?你能么?

  刀光闪击而下!

  方宝玉一手抓着小公主,横掠三尺。鬼头刀,精钢剑、链子枪、双花刀……一齐落空,但竹节鞭、弧形剑、宣化斧……却又已攻了过来!

  宝玉右手斜挥,一般力道,向刀光鞭影斜斜推出。

  只听“辩,当!当!”几声响,砍来的兵刃被这股力道一推,砍山刀击上了竹节鞭,竹节鞭击上了宣化斧,那三十二斤的宣化斧,却击上了轻便灵活的弧形剑;生生将弧形剑的锋刃,一击折为两段。

  惊呼吨骂声中,宝玉身形早已滑开。

  突听一人狞笑道:“困兽之斗,还能逞威到几时,此番看你再往哪里逃?”狞笑声中,火魔神已率领门下攻来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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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人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,是以也不能使出“五行魔宫”精心独创,武林罕睹但普通的刀剑到了他们手上,威力之强猛,招式之奇诡,已不可与方才击来的那十余件兵刃同日而语。

  何况方才那几人员是联手攻来,但平时未曾配合,动手间也毫无默契,非但不能发挥联攻的威力,彼此间反而难免被互相牵制。

  而此刻火魔神与他门下,都是平时久经训练,早有默契在胸,配合得自也如水乳交融,有的攻上,有的攻下,有的却攻向宝玉身旁的空处,先行封死了他的去路,几件兵刃仿佛已化为一个整体,其威力何止倍增。

  宝玉虽然还可闻避,但三招后已是险象环生,别的人见到火魔神他们眼见已将得手,便都退到一旁,助威呐喊。

  这时擂台上人已越来越多,空隙也越来越小,宝玉闪避自也越来越见困难,何况他手中还挟持着个小公主。

  他此刻若是将小公主放开,身手便自会灵便得多,说不定还可多支持些时,但危机超重,他越将小公主抱得越紧。

  突听小公主在他耳边道:“你还不放开我?真要我陪着你死?”

  宝玉深深吸了口气,要想说什么,他本有许多话要对她说,但满腔悲愤,已封住了他喉咙,他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  小公主道:“你若不放手,也该想个法子才对呀,你想死,我可不想死。”她说的虽是责怪之言,但语声中却无责怪怨恨之意。

  宝玉心念一闪,避开了一着险招,嘶声道:“有何法子?”

  小公主道:你受了冤枉,难道不会说话么?“

  宝玉黯然道:“此时此刻,别人怎会让我说话,又怎会听我说话?”这两句话说出时,他衣衫已被划破条裂口。

  小公主道:“你不去让别却有人能的。”其实此刻呼喝声已更响,两人虽近在咫尺,也要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见。宝玉道:谁?“小公主道:”你猜不出他是谁?“

  宝玉叹了口气,道:“我知道,但……”突然咬了咬牙,一步枪入刀光中,也不知怎的,那如网般的刀光,竞伤不着他毫发。

  只见刀光如匹练,自他身前、身后削过,突然一刀要砍着小公主了,但另一柄刀却将之震开——他们自不能伤着小公主。

  宝玉一步冲到火魔神面前,大声道:“快令别人住手!”

  火魔神狞笑道:“我为何要令人住手?”宝玉道:“只因你本不愿我死的。”

  火魔神目光一闪,道:“你死了最好,我为何要让你活着?”

  宝玉道:“只因我已答应你去白水宫一走。”

  火魔神默然半晌,突然哈哈笑道:“好小子,真有你的,在如此情况下,心神还能不乱,还能当机立断……好!你答应我,我也答应你。”

第三五章 千变万化

  火魔神手掌扬处,一点黑影破空而上,到了空中,突然爆散成一蓬花雨,银花火树,在夜空中当真焰目已极。

  就在这火星骤起,还未消散时,山坪旁一个角落里,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,一蓬黑烟,带着火光飞出。

  烟火四散,碑石、断板、砂土、木叶,四下飞激,一般硝火气,也瞬即弥漫了整个山坪。群豪人人惧是面色掺变,双耳欲聋。有人惊呼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  有人大呼道:“火药……火药!”

  还未冲上擂台的,已不敢再往前冲了,已冲上擂台的,此刻便恨不得背插双翅,飞将下去。

  这时,人人担心自己的生死还来不及,哪里还有人再去管宝玉的生死,只是纷纷大呼道:“火药在哪里?……还有没有……是谁放的?”

  火魔神面带狞笑,手掌再挥,又是一蓬火雨爆散空中,群豪目光不由得都向上瞧了过去,一个个心胆皆丧,屏息静气,所有的惊呼呐喊,一齐顿绝,仿佛被一只手突然扼佐了他们的喉咙似的。

  就在这死寂的一瞬间,火魔神厉声呼道:“火药在哪里,只有我知道。”

  群豪耸然大喝道:“在哪里中……在哪里?”

  呼声不断,但却一声比一声小,到后来终又完全停顿,一个个惧都张大了嘴,瞧着火魔神——瞧不见他的,也瞧着他那方向。

  火魔神大声道:“我费了一年之力,将蜀中唐家、山西柳家,云南白家,中原霹雳堂,江南火鸟庄,这些武林中暗器火药名家,他们家里的积存的火药,全都运到这里,其力量之大小,各位可想而知。”群豪眼睁睁望着他,没有,人敢说话。火魔神狞笑道:“这些火药此刻便埋伏在这山坪四周,旁边都有人看守,只要我号令一发,那些人在一瞬间便可将火药点燃。”

  要知那时火药制造虽不精良,威力虽不甚大,但将普天下火药名家所制作的火药全都聚在一起,那力量还是足够令人化骨扬灰。

  群豪一个个只听得噤若寒蝉,虽欲怒骂,又有谁敢出口,此刻火魔神正握有主宰生杀大极之力,天下实已无人敢触怒于他。过了半晌,丁老夫人终于道:“你如此做法,为的是什么?”

  一木大师道:“对了,你究竟要怎样?”

  火魔神大喝道:“我要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,闭接口,未得我同意,谁也不许动弹,不许说话,否则我便将这片山坪,整个化为灰烬。”

  公孙红实在忍不住了,大声道:“但那些异邦武士,岂非……”

  火魔神截口大笑道:“那些异邦武士,也都早已被我收买,他们七年前来到中土,带来了大批珍宝,本为了有求于紫衣侯,哪知紫衣侯民族气节凛然,竞不为之所动,而他们带来的珍宝,却都落入了别人手中。”丁老夫人也忍不住问道:“落入了谁的手中,你么?”

  火魔神哈哈一笑,也不作答,自管接道:“他们任务既未达成,珍宝又已失去,自不敢再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度,而流落中士,他们虽都是无恶不作的恶徒,怎奈形貌太过引人注目,武功又不甚高,是以劫掠所获,并不甚丰,不但生活甚是落魄潦倒,而且还要四处流窜、逃避,是我稍加示意之后,他们便都乖乖地投入了我门下。”

  公孙红额首道:“不错,他们武功劳是高强,又怎会被我一网打尽?但他们既是如此不下?”

  火魔神道:“只因这些人武功虽不济,但他们的国度中,却将火药使用得甚是普遍,他们对火药的知识,自然也颇丰富,对于安装引线,埋藏火药,以及引发爆炸之事,这些人可说无一不是绝顶好手。”公孙红恍然道:“原来你是要利用他们此点。”

  火魔神大笑道:“不错,这些人正都是我利用的工具,火药安装妥当,他们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,我正不知该如何将他们除去,那时你恰巧来了,我便故意在他们藏身之处,说些要加害此间群豪的毒计,诱你闻声而出,我正是要借你的手,将这些已成无用的废物杀死。”

  他仰天狂笑数声,接道:“正是如此,你才会找他们,否则这些异邦武士聚在一起,说的自是异邦之言,他们商量毒计害人,你也万万不会听得懂的。如此简单的道理,你难道一直都想不通么?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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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孙红呆在那里,面上陈青阵自,心中又羞又恼,他此刻虽已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工具,但也无法发作,只有于听着别人夜自己面前狂笑,而这时,四下群豪,更早已动也不敢动了。

  火魔神目光四下扫视,见到天下英雄,此刻果然已惧都臣服在他尼下,那笑声更难以休止。

  丁老夫人黯然一叹,道:“你还要怎样?说吧?”

  火魔神道:“我如此做法,本来自是要将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人物,全都置之死地,但后来,我的主意却改变了。”

  丁老夫人急急问道:“变为怎样?”

  火魔神道:“只因我后来想到,若是在暗中将你等全都炸死,我纵能称霸江湖,但你们全都死了,既瞧不见我的威风,也不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,我岂非等于辛苦写了一篇文章,却无人欣赏?”

  一木大师喃喃叹道:“不错,只有死人,才是真正的英雄铁汉,对任何人,任何事都再也不会惧怕。”目光四扫一眼,叹息着顿住语声。

  这悲天悯人的高僧,虽未说出下面的话来,但目光神情之间,却正是在叹息着世人对死亡的畏惧。

  他言下之意,也正是在说:天下英雄,虽已尽都在此,却无一人能如死人一般,对任何事都一无所惧。“

  火魔神接道:“是以我便想,与其将你等全都炸死,倒不如让你们活着瞧瞧我的威风,将生死之事来威胁你等听命于我。”

  他目光再次四妇一眼,大笑道:“这些人们,虽或也有些威武不能屈的,但也少不得有些人会乖乖听我话的,而一个活人为我做的事,就比千百个死人多得多,何况……那是万万不止一个人的,是么?”

  群豪不由得惧都垂下头去。

  火魔神突又接道:“但此刻我又改变了主意。”

  丁老夫人松了口气,道:“又变为怎样?”

  火魔神道:“如今我已不能再要你等为我做事,我如此做法,已全都是为了一个人,只因他一个人能为我做的事,委实比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多,此刻他既已答应肯为我做事,他无论要我对你们怎样,我都不会迟疑。”

  丁老夫人耸然动容,道:“他是谁?”

  火魔神面带微笑,一宇宇徐徐道:“他便是方宝玉。”

  “方宝玉”这三个宇一说出来,群豪虽然不敢惊呼,却也都不禁“嘘”了一声——千百人的嘘声同时发出,正宛如平地卷起阵狂风一般。

  火魔神徐徐回身,目注宝玉,道:“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,此刻尽管说吧,我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敢打断你的话,再无人敢伤你一根毫发。”

  此刻用“石像”两宇来形容宝玉,正是最也恰当不过。

  他面上的肌肉,似已全都变为石质,绝无丝毫情感的变化痕迹,他只有双目中还闪动着光芒。

  那竟是复仇的光芒。

  而此刻,他这充满复仇之光的双目,竟未瞧着火魔神,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人丛中某一个人。

  他盯着此人,已有许久许久了。

  火魔神伸手一拍他肩头,道:“说话呀!”

  方宝玉这才回过神来,道:“不错,我要说话,我有许多话要说。”

  他缓缓移动着目光,缓缓道: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,有待我恩重如山的师叔,有与我情如骨血的兄弟,有视我如子如侄的前辈,也是慷慨与我论交的朋友……”说这话时,他目光依次在莫不屈、牛铁娃、万子良、金祖林……这些人面上瞧了过去,他面上冰冷的岩石,已渐渐溶化。

  但除了铁娃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在凝注他之外,别人却甚至连瞧也没有瞧他——是不愿瞧他,也不屑瞧他。

  宝玉咬了咬牙,接口道:“我瞧着这些与我情深义重的叔伯兄弟,被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如此胁迫,我心中实在万箭攒心—般,但……但我却只能在一旁瞧着,我……我……我委实不得不如此做法,只因……只因我……”

  他紧握双拳,语声已渐渐激动,渐渐哽咽。

  他嘶声大呼道:“只因我若不如此,便不能说话,只因世上只有他……”

  他颤抖着伸出手,指着火魔神,道:“只有他能令我说话,只因你们都冤按了我,误会了我,我若不说话,这冤曲便永远无法得直,我死……也死不瞩目。”

  火山般强烈的情感,已自他嘶裂的语声中暴露出来,他虽然拼命忍伎,那热泪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。

  群豪中也已有些人为之动容。

  铁娃更早已热泪满腮,到后来他索性放声大哭起来,这热血奔腾的痛哭声,当真令铁石人也为之侧然。

  他不顾一切,痛哭着道:“大哥,告诉铁娃,是谁冤枉了大哥,是什么事冤枉了大哥,大哥,你—…你快告诉我,铁娃跟他拼命。”宝玉瞧着他,道:“大弟,你。。你真……真好。”

  他每说一个字,那泪珠便在他眼睛中颤动一下。

  他咬一咬牙,不等泪珠滴下,反手拭去泪痕。

  他颤声大呼道:“你要问我怎会受这些冤曲,不如问他。”

  他的手再次指向火魔神,群豪目光也不禁再次瞧向火魔神。

  铁娃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,跳起来大呼道:“这红毛猴子是你怎样冤枉了我大哥?快说!快说!”他什么都已不顾了,纵然火魔神将他炸成飞灰,他也不管。铁娃身后,沉声道:“这畜牲如此害你大哥,你就在这里呆看着他不动么?”

  铁娃狂吼一声,跳了起来,吼道:“你这红兔子,如此害我大哥,我跟你拼了!”出手分开人丛,疯了似的向火魔神扑去。

  群豪可全部被他骇惨了,既怕火魔神因此引发火药,但对这疯虎般的大汉,也不敢加以拦阻。眼见铁娃已将扑到台上,宝玉突然道:站住!“

  这两个字对铁娃真比什么都灵。任何人都不能拦阻的牛铁娃,听得这两字,呆然乖乖站任了,但口中仍不服道:“大哥为何叫我站住!”

  宝玉道:“你也想害我么”

  铁娃着急道:“小……小弟敢害大哥,这……这……”

  宝玉道:“你不让他说话,我的冤曲,便永远无法洗清,这不是在害我,又是什么?”

  语声微顿,接口又道:“你如此轻举妄动,他若不顾一切,将火药引发,那后果又会怎样?你不但害了我,也害了别人。”

  铁娃想了一想,满头汗如雨下,哺哺道:“铁娃本不敢出手的,但……但石四叔却……却要我出手,铁娃想连石四叔都这样说话,那想必是没关系的了,哪知……哪知却有这么大的关系!”他越是着急,话也就越是说不清楚。

  但还是有人听清了——众人听得索来老成持重的石不为,居然也会今铁娃做出这样鲁莽的事,都不禁又是惊奇,又是恼怒。

  石不为面上也已现出了汗珠。

  他又自悄悄移动身子,似乎要往后面挤,但群豪已对他有了不满,故意将他紧紧挤在中间,不让他动一动。

  再知群豪虽然不会帮着火魔神,但自已的性命,总是比什么都重要,如今的石不为竟屡次要做出危害大家性命之事,自然难免要犯众怒。唯有莫不屈还是对他十分关切,不住沉声道:老四,忍耐些。“

  宝玉目光穿过人丛,一直在逼视着石不为,此刻突又大声道:“铁娃,你可知石四叔为何要如此说话么?”

  铁娃道:“不知道。”

  莫不屈嘶声道:“只因无论你做了什么事,咱们都还是对你好的,你四叔他听得别人如此害你,自然难免激愤失常。”

  宝玉热泪盈眶,黯然道:“大叔对小侄之心意,小侄全都知道,大叔的宽宏仁慈之心,更令小侄感动,但……”他咬了咬牙,接道:“但大叔此番却错了。”莫不屈道:“我什么错了?”…

  宝玉道:“石四叔如此做法,只因他一心要害我。”

  莫不屈怔了一怔,又自望向石不为。

  石不为却已怒骂道:“畜牲!放屁……我为何要害你?”

  宝玉嘴角泛起一丝混合着伤感与怨恨的微笑。

  他一字字缓缓道:“只因你生怕火魔神说出一些话来,你要将我与火魔神全都杀死灭口,是以你便要如此。”石不为怒喝道:“放屁,满口胡说!”

  宝玉冷冷道:“你的秘密,我早已……”

  石不为突又嘶声大呼道:“不错,我是要将你置之死地……只因你无论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冤曲,但你亲手将公孙二哥,金不畏,魏不贪,西门老六,杨不怒……这些待你恩重如山的人杀死,却是千真万确之事。”

  他不容别人说话,振臂大呼道:“少林、武当、峨嵋、崆峒、淮南、点苍……七大门派的弟子们,你们的掌门师兄,就是被这畜牲害了,这畜牲就是你们门户的仇人,‘门户之仇,人人得而诛之’,这戒条你们难道忘了么?你们若还容这畜牲站在那里,便是违背了门规,便是门户的叛徒。”

  七大门派近来虽已人材凋落,但江湖中仍有着极大的潜力,门下弟子,更是遍布了江湖中每一角落。

  此刻在山坪上的千百豪杰,身属七大门派,或是与七大门户有着渊源的,至少也在三、四成之上。

  这些人自幼便受着七大门派传统的熏陶,有些人虽然脱离师门,浪迹江湖已久,但对门户的光荣,师门的戒律,却始终不敢忘记。

  此刻石不为这一番呼唤,果然立时便将这些人心底的对师门责任唤醒——为师门光荣而战的责任,在他们心中,委实沉睡已久了,方才还本有如石像般站着不敢动的人,此刻已有的握拳欲试,有的窃窃私议,只是说话人太多,就变成一片“嗡嗡”之声,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。

  其实这些话不必听清,也可猜想得出,石不为眼观四路,耳听八方,面上已不禁现出得意之色。

  宝玉却不等他再次发话,放声大喝道:“各位切莫听他之言,害死我那几位叔父的真凶,其实另有其人,绝不是我方宝玉。”

  群豪们胆子已渐渐大了,人丛中已有人呼道:“不是你,是谁?”

  宝玉道:“那真凶虽然始终藏头露尾,但说话的声音我却听到过,那时我已觉他说话的声音板是熟悉,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。”

  人丛中赐道:“他语声你既十分熟悉,又怎会听它不出?”

  宝玉道:“只因此人平日极少说话,纵然说话,也不过只是三五宇而已,是以要掩饰他的语声,自是容易得很。”

  说到这里,已有人猜出他说的是谁了。

  但另一些人仍不住问道:“谁?此人是谁?”

  宝玉大喝道:“就是他——石不为。”

  这当真又是大出众人意外的惊人之笔,群豪又都被惊得怔住,有些人的目光,已不紧带着怀疑向石不为瞧去。

  还有些人已在暗中私议道:“不错,难怪他要不顾一切出手了,原来他就是生怕方宝玉说出这番话来,是以想灭他的口。”

  要知群豪的激动之中,最易相信别人的话,也最易改变主意,无论谁说出什么,总有些人会盲从附合的。

  唯有莫不屈涨红了脸,怒喝道:“宝儿,你疯了么?怎可胡乱含血喷人?”

  宝玉道:“此乃千真万确之事,宝儿哪敢在天下英雄之前胡言乱语,宝儿实已想了又想,才敢说出这番话来。”

  莫不屈又惊又怒,转目去瞧石不为,只见方才激动不堪的石不为,此刻反而沉住了气。

  莫不屈着急道:“老四,你……你怎不出言辩驳?难道你无话可说么?”

  石不为冷冷道:“如此胡言乱语,全无丝毫证据,直如疯狗咬人一般,在下若是出言辩驳,岂非也和疯狗一般见识了。”

  这番话虽非辩驳,但却比任何辩驳都要有用,群豪方才已有些人对他生出怀疑之心,此刻又不禁为他喝起采来。

  莫不屈大喝道:“宝儿,你如此说话,可有证据?”

  宝玉道:“证据便在这里。”

  众人随着他手指望去,只见他指着的竟是火魔神。

  群豪不觉大哗,纷纷喝道:“这是证据?这是什么证据?”

  火魔神见到石不为竟以言语煽动超群豪的胆子,竞使得群豪忘了自己生死之事,胆敢在他面前喧嚷起来,他本已变色,此刻目光一闪,大喝道:“不错,我便是证据,只固这些事都是我要石不为做的,石不为他委实也早巳被我收买。”

  群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。

  莫不屈有如当胸被人刺了一刀,面上血色全失,颤声道:“真的?……这会是真的?”

  火魔神道:“此事说出之后七大门派若要为弟子复仇,我也难逃其责,这责任是何等重大,我怎会说假?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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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不屈狂吼一声,几乎晕了过去,幸得他身旁之人,赶紧扶住了他,就在这一瞬间,群豪的惊动,又己将酿成大乱。

  方宝玉厉声喝道:“石不为,你还待狡辩?你还有何话说?还是快快承认了吧!”

  火魔神说出这番话来,石不为面色本也为之一变。

  但此刻他却又突然仰天狂笑起来。

  莫不屈道:“你……你还有何可笑?”石不为狂笑着道:“这些话本只能骗骗三尺童子,不想大哥你竟也相信了,却教小弟如何不笑?哈哈!如何不笑?”

  莫不屈道:“事已至此,我……我已不得不信。”

  石不为嘶声道:“这些日子来,我始终追随大哥左右,纵有离别,也不过一时半刻,难道我竟会在这一时半刻中被人收买么?”

  莫不屈道:“这……”长叹一声,跺了跺足,他心中委实已矛盾不堪,也不知究竟该听信哪一边的话好。

  石不为道:“何况,我石不为纵要被人收买,也要货卖识家,怎会卖给此等无信无义的卑鄙无耻之徒,难道我会那般愚蠢,连此人以后是否会出卖我都瞧不出,难道我竟会将自己的性命、名声视如儿戏?”

  莫不顾讷讷道:“这……唉!老四你日后究竟要为善为恶,我虽然瞧不出,但……但我却深信你绝非如此愚蠢的人,若说此等人物,也可以些须金银珠宝将你收买,我……我委实越想越难以相信。”

  群豪的心,也不禁活动了起来,这两面的话说来惧是言之凿凿,他们前一刻还对火魔神的话深信不疑,后一刻便又觉得还是石不为说的是真的,一时之间,人人都被弄得糊里糊涂,全无主意,正如墙头之草,随风而倒。

  石不为大喝道:“此事实是显而易见,各位难道还瞧不出么?他两人早已串通好了,要来陷害于我,各位怎能上他们的当?”

  群豪纷纷道:“不错,这话有理,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。”

  石不为道:“这样的人,若还要他活在世上,实是武林之羞……七大门派的弟子们,你们指容得这叛徒么?”

  群豪纷纷呼道:“容不得……容不得。”

  有人或者不免在暗中奇怪,这山坪上千百群豪杰,难道竞全都是全无头脑的愚鲁之辈,难道竞没有一些聪明才智之士?否则又怎会如此盲从附和?人家说东,他便说东,人家说西,他们便说西。“

  却不知这其中纵有聪明决断之人,但在群豪的激动中,也会被热血冲晕了头,只知以耳代目,以耳代脑,已无法用自己的头脑去想了,何况,这其中纵还有一二不受别人影响之辈,却也如沧海之一粟,根本起不了作用。

  经过这番动乱之后,非但七大门派之弟子,热血奔腾,就连别的人也是群情激动,竞如传染瘟疫一般,到后来竞无一人还能保持冷静用头脑去想上一想,人在激动之中,什么生死利害之事,也都早巳忘怀的了。

  火魔神倒未想到事态竟会变成如此模样,也早已失去了镇静从容之态,不住顿足大喝道:“火药!火药!你……你们难道不要命了么?”石不为狂笑道:“你若是要用火药,还会等到此刻?”

  火魔神道:“你,你难道不信?”

  石不为喝道:“不错,火药是有的,但火药若是爆炸,连你也要死在这里,你敢么?……朋友们,还不冲上去?”

  群豪吼道:“冲呀……冲上去。”

  到了此时,当真是人人奋勇争先,唯恐落后。

  但人数毕竟过多,目标都嫌太小,此刻人人争着向目标冲出,你技我扯,你争我夺,冲上去的还不到几人,倒下的却已不少,倒下的人生怕被人踩住,又去扳别人的脚,于是越倒越多。

  纷乱之中,突然间,众人只觉一般大力自身后冲撞面来,力道之大,竟是众人平生未遇。

  人群被这股力道一撞,竞不由得两边飞跃出去,让出了中间一条路,群豪又惊又怒,百忙中回头一望——只见七、八个人已自中间通路走了过来。

  这些人衣衫颜色各自不同,有的灰麻青布,穿得极是朴素,有的却是锦锻织花,华衣丽服。

  但衣衫质料颜色虽不同,式样却是全无二致。

  人人俱是长袍及地,直没足踝,头上全都戴着只笼子般的竹笠,掩去了每一人的耳鼻面目。

  七、八人分成两行,每两人并肩而行,后面的两人,手掌抵着前面两人的后背,屑不动,腿不抬,长衫飘飘,向前而行,前面若有人丛挡路,当先两人微一挥掌,挡路的人使两旁飞跃出去,但都跌得不轻不重,恰到好处。

  刹那之间,群豪的愤怒已全被变作惊惧——这样的内功,这样的掌力,当真是众人见所末见,闻所末闻之事。

  有些人虽已瞧出,后面的人掌心抵注前面人的后背,便是以自身的内力,输送给前面一人。

  七八个人的内力一齐汇集到领先两人的手掌中,便成了一般无坚不摧,不可抗拒的力量。

  但纵然如此,纵然将这股力量分成八份,每一人的功力,犹是非同小可,何况能使自己的内力输送到别人体内,能将别人的力量化为已有,这也都是内家的绝顶功夫,若无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夫,休想办得到。

  更何况瞧这七、八人行路的身法,轻功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,公孙红、万子良、潘济城、蒋笑民等武林一流高手暗中忖度,这七、八人无论内力、轻功,无一人在自己之下。

  泰山之会,实已将当今武林之顶尖高手,成名英雄惧都一网打尽,这七、八人可是切口里来的?

  这样的人只要忽然出现一个,足令人惊异,此刻竟出现七、八个之多,怎不教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  星群渐落,曙色已将驱走黑夜。

  群豪一个个惧是张口结舌,目定口呆,一个个俱在心中暗问:“这些人究竟是谁?在此时突然出现,为的是什么?”

  其实这些人早巳在人丛之中,只是那时群豪的注意力都已被擂台上的千变万化所吸引,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。

  此刻他们在这具有决定性的关头,突然现身,谁也猜不出他们究竟是帮着谁的,更猜不出他们现身之后,会今这本已变化无常的局势,又生出什么惊人的变化,就连火魔神、方宝玉等人,此刻俱是屏恳静气。静等着这些神秘的来容揭露自己的身份。

  霎眼之间,这七、八人便已走近擂台,七八人突然同时迈步——一迈步便掠上擂台,七八人的身法脚步,竞全无丝毫不同。

  擂台上的群豪,不由自主,也让开一条道路——这条路正是留给他们定向火魔神与方宝玉的。

  火魔神一颐心不禁悬了起来,手掌己缩入衣袖。

  这七、八人若是笔直走向他,若是向他出手,他自揣不出十招,便得受制被擒,与其等到那时受制于人,例不如此刻先发制人,与其被人所伤,例不如与他同归于尽——只要这七、八人再向他们走近两步,他袖中烟花信号,立时便要出手。

  石不为目光也在盯著这些神秘的来容,密切注意着他们的意向,他们若是向火魔神出手,他便可坐享其成了。

  哪知这七、八人到了擂台上,竞突然住足,全无向火魔伸出手之意,石不为目光闪动,便又振臂大呼道:“各位还不动手?还等什么?难道要等他们这七、八个同党,将他们救走么?……时机不再,冲呀!冲呀!”

  群豪迟疑着,犹豫着,但终于又渐渐开始骚动——三两人的呼喝冲撞,瞬即又演变为燎原之势。

  就在这时,那七、八个神秘约长衫客,突然齐声喝道:“七大门派下的弟子,谁出不准出手。”

  这七、八人无一不是中气充足之辈,此刻齐声呼喝,当真是声震天地,所有吨院惊呼,立时都被压了下去。

  石不为厉声喝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有何资格命令七大门派弟子?”

  那当先一人道:“你可知道我等是谁?”

  这句话他一人说出,语声虽不及方才那般震耳,却自有一般威严沉猛之气,足以慑人。

  石不为心神竞不由自主为之一震,似是泛起了一种不样的预兆,在人丛中退后半步,道;“石某正要瞧瞧你是谁?”

  那人仰天大笑道:“你要瞧瞧我是谁么?好……”

  笑声突顿,反手将头戴的蒙面竹笠摘了下来,厉声大喝道:“且瞧我是谁。”

  竹笠被直摔下去,露出了他的脸。

  在逐渐微弱的火光,与渐渐明亮的曙色中,只见他灰白头发,挽成道留,斜插一根乌玉替,双眉斜飞,直通鼻天,额下一部花白刚髯,掩注了他的嘴,那双目中射出的神光,更足夺人魂魄。

  石不为身子一震,面色立时惨变,颤声道:“你……是你老人家……”

  群豪也有的已认出这道人是谁来,亦不禁脱口惊呼道:“铁髯道长……原来是铁髯道长。”

  更有的竞已俯首拜了下来,道:“弟子参见掌门祖师。”

  原来这道人赫然正是以“内家正宗”秘技与“外家少林”分庭抗札,号称天下第一剑派“武当”的当今掌门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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