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妞,多少年过去了,你还那么“馋”吗?你这吃不腻“冰花”的小可爱。
那年,我在乡村里任教,我和那些孩子相处得融洽。
我正有节奏地扣打着桌子,沉浸在一小篇的构思中。结构中总少不了那睁大眼睛的冰窟窿,还有那能割裂嘴唇的“冰花”。有一种光亮夹着一丝寒意扰乱着幽冥中的宁静。我只得结束了这乱麻似的意境。门开着,我才发现一个乱蓬着头发的小女孩瑟缩着站在门口。
“兰妞,你有么事啊——冷吗?”
“老师,人死了还能活吗?男伢好还是女伢好?”
兰妞睁着大眼皮,苍白地望着我。我望定这小女孩,不知又发生了么事。
“妞妞,你是女孩,可你不照样好吗?人死了也能活着,活在许多人心里……”
我突然觉得不该这么答,尤其是后一句。我望定兰妞丝丝裂着的嘴唇,转换了一下话题:“妞妞,看你又吃冰花了?”兰妞眼里迅速地流出了一种照人的光彩:“我家兵兵最喜欢吃——”
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圆滚滚,衣衫有些破旧的小男孩。兵兵嘴里衔着一小块冰花,通红的小手冒着丝丝的热气。那些小鬼管这些结在池塘边或屋檐下的冰棱叫做“冰花”。老师们多次警告小家伙们。可是这些小鬼背地里总是说:“冰花好吃,冰花也好玩——”
自从那次结冰花的池塘接走了兵兵——那圆滚滚的小男孩,小家伙们才不敢太怎样玩冰了。可兰妞却更爱吃这接走她弟弟的冰花。只是兰妞的身子越来越瘦削,人也越来越呆滞了,真像那逐渐消融的冰花。兰妞总爱悄悄告诉我:妈妈病了,伯伯不喜欢妞。
不多久,教室外时常多了一位散乱着长发的妇人。疯女人见了兰妞总好像在咬牙切齿:“兰啊,那次妞真该死,兵儿原是好好的——”
为了兰妞,我一次次家访。妞伯总是说:妞伢有么益,我要的是儿子,老了,我们靠谁?
我又一次看定近乎皮包骨的兰妞:“妞,你还要读书——要待你伯你妈好……”说这些时,我仿佛在另一个空间。
第二天,第三天……没有见到兰妞,我又开始了家访。
病重的兰妞虔诚地望着我:“老师,人死了还能见到兵伢吗?”
我湿湿地说:“妞妞,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是不会死的……”
兰妞看着我瘦瘦地笑了。此时,屋外涌进了又一种声音:“兵儿,儿子,来啊,乖哦乖,兵,我的儿子……”
那年的冰花盛开得到处都是。
1992.12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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